Tunisia一座宫殿地板上的美杜莎马赛克砖
是否有一位介于“女神”“少女”与“女妖”之间的存在，能代表21世纪复杂多元的女性形象？也许，当意大利范思哲家族的Gianni Versace看到镶嵌在古代神庙遗址中马赛克地砖上的美杜莎肖像时，正无意间收到了她的启发。在那之后，这一形象又出现在米兰的范思哲故居Via Gesù 12的庭院石雕中。她集威慑力与阴柔魅力对立统一的力量，为时尚、艺术与文学输送无限灵感。
1995年，Gianni Versace美杜莎被淬炼成标志性的金属饰件，即经典的Medusa’ 95徽章。“Medusa’ 95”系列锋利的金属轮廓刚柔并济，又具有奢侈品特有的精致肌理。除同名包袋系列外，Medusa’ 95元素贯穿成衣系列：无论是定制长裤腰间的鎏金点缀，还是Versace Icons系列标志性连衣裙的肩带装饰，这一签名式的设计已融入范思哲作品的基因之中，成为自由徜徉于古典于当代、时尚与设计的视觉文化浮标。
Medusa’ 95展现了Versace对其标志性品牌元素的创新诠释
德国制造商Rosenthal生产的Versace烟灰缸上的美杜莎图案
如今，看到美杜莎的形象，人们几乎会不假思索地联想到范思哲及其一手打造的女装世界。2025年，范思哲VERSACE邀请Burin Pong、王宇琛（Yuchen Wang）、于景宜（Sisi Yu）、恩利（EN-LI）四位艺术家，以LOGO中经典的“美杜莎”为主题，打造“重塑想象”系列作品。四位艺术家从技术与艺术、性别与神话、创新与复古等对立统一的视角出发，将“蛇发女妖”这一标志性视觉形象转译于不同媒介间，漫射出复杂而独特的灵晕。当神话学、女性主义与奢侈品符号在此交汇，美杜莎终于挣脱了被观看的宿命，成为主动释放能量的视觉发生器。
作为范思哲最具冲击力的标志性符号，美杜莎是化身美学、反叛精神与女性力量的象征。关于她的传说有诸多版本。例如，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记载，美杜莎原是一位美貌少女，海神尼普顿将她骗到密涅瓦神殿与之交合。密涅瓦女神迁怒于美杜莎，对她施下诅咒，将她秀美的长发化作狰狞的蛇群。在这些神话故事中，美杜莎的身份介于少女、女神和女妖之间，她与宁芙、塞壬等诸多角色一样，在阳性的神话叙事中以阴性的姿态介入，并随着新时代女性自我意识的进化而被赋予新的解读。她有如同海底火山般深不可测的力量，继而扭转着对于“盖亚式”女神形象的刻板印象，启发着当代时装设计师跨越设计与艺术媒介的灵感“通觉”。
美杜莎的头，1806–1807，安东尼奥·卡诺瓦习作
Burin Pong/重构千禧年美学
Burin Pong演绎全新“重塑想象”艺术家合作限量T恤，摄影/Gap Kanitin，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1992年，范思哲VERSACE春/夏款以“Versacepolis”（范思哲都会）为主题，将贝壳、海星等一系列海洋元素作为装饰元素，勾勒女装系列，而这一系列设计成为经典的Archive Piece, 并在2021年S/S系列中再度回响。艺术家Burin Pong曾在泰国艺术大学学习时装设计，他的创作广泛吸收从数字美学到经典时装等一系列视觉文化的因子。他认为，越是不拘于艺术或时尚的分界，他的灵感越能获得释放：“我在童年时代痴迷于格斗游戏角色的服装设计，将其作为释放内心创造力的窗口。后来，我才理解时尚与艺术本就同源——比如色彩理论直接源自视觉艺术。区别只在于表达媒介：服装、插画或雕塑，都是视觉文化的一部分。与艺术家、设计师们的朝夕相处重塑了我的世界观。”
VERSACE 1992与2021年春夏系列
在Burin Pong创作的画面中，三位“守护天使”正携金币从海底缓缓上升，作品参考了赛博文化科幻潮中流行的“机械天使”视觉造型。天使和金币形成三角形结构，指向西方文艺复兴艺术史中经常用于表现宗教场景立体生动感、强化视觉稳定性的型构。艺术家用羽化效果柔和设计边缘，形成被称为“Y2K”（千禧年风格）的视觉美学，而“天使”这一形象跨越时代与性别，也折射出创作者秉持的多元价值观。
Burin Pong, VGH Euphoric Summer!, 2023
泰国艺术家Burin Pong VERSACE“重塑想象”艺术家限量合作系列
王宇琛 Yuchen Wang/让文化暗纹显影
王宇琛（Yuchen Wang）演绎全新“重塑想象”艺术家合作限量T恤，摄影/KiraKirazzZ，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Burin Pong的千禧年美学代表一种随着大众媒介发展而普遍化的视觉风格，而王宇琛和Sisi Yu的作品则代表将东方审美熔融于经典希腊罗马神话造型的试验。王宇琛（Yuchen Wang）将范思哲经典的美杜莎Logo转化为空心三维结构，其过程借鉴了中国传统园林中正负空间。美杜莎的“蛇发”背光被艺术家标志性的C-C链解构并再度重组，模拟出数据与身体之间流动、缠绕、互相依存的结构关系，呼应园林艺术中通过窗户、屏风等“框架”打造不同景别的造景手法。
王宇琛，Data Eyes Window, Mixed-media installation, 3D-printed nylon, acrylic, electronic screen, looping video, dimensions variable, 2022
王宇琛毕业于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和米兰布雷拉美术学院雕塑系，他擅长找到学院派传统与数字建模之间的连结点。他提及，“C-C链”的灵感来自诸如蓝牙配对的数字系统图标。这种图形在艺术家看来既是现代科技的连接标志，也隐含着“锁链”这种古老视觉语言被现代媒介转译后的结果。所以，C-C链与美杜莎的蛇形发束结合后，逐渐从一种固定的“锁链”结构解构为可变、可融的状态，而装饰化的巴洛克元素进一步强化了数字形象的张力。艺术家认为，这种具有神话含义的巴洛克元素像一种“文化暗纹”，在城市建筑、园林构景中不断出现。“神话元素本身也一直是我创作兴趣的重要部分。我几乎是凭直觉决定，要去重构一个穿梭于自然、技术与神话体系之间的‘金光闪闪的意象剪影。’”
中国艺术家王宇琛（Yuchen Wang） VERSACE“重塑想象”艺术家限量合作系列
于景宜 Sisi Yu/在温柔中重生
于景宜（Sisi Yu）演绎全新“重塑想象”艺术家合作限量T恤，摄影师/Jeong Hur，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常驻纽约布鲁克林的艺术家于景宜（Sisi Yu）也提到奥维德版本的美杜莎神话对她的启发。她在调研阶段受到一种被称为 “Medusa flower”的植物启发；“它的形态其既温柔又野生，很像从海底生长出来的触角，也让我联想到美杜莎的蛇发。当时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画面：如果将这朵花与Versace的金属链条、罗马柱等元素融合，会不会讲出一个不一样的美杜莎故事。”作品中的美杜莎以“双生”形象从贝壳中浮现，以一根罗马柱为轴，美杜莎呈现为两张侧像：一位睁着眼睛，一位则闭着眼睛。Sisi认为，睁眼的形象象征着坚定与觉醒，代表着对自我与世界的直面；而闭眼的形象则暗示着内在的沉淀——在疗愈中反思，在与过去和解。作为女性，她拥有使用自己力量的选择权：“她可以选择闭上眼睛保护自己，也可以睁开眼睛去凝视世界，讲出自己的版本。”
中国艺术家于景宜（Sisi Yu） VERSACE“重塑想象”艺术家限量合作系列
而贝壳元素的灵感源自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而艺术家扭转了原作中以正面呈现给被预设为贵族男性观众的女神形象，转而以贝壳象征一种由内而外的女性重生：“这是主体自主选择的新生，拒绝被外界定义。”作为以数字艺术为主要创作媒介的女性艺术家，Sisi观察到，挑战性别刻板印象经常成为女性艺术家被迫“自证”创作维度不限于“女性艺术”的枷锁，而刚柔并济、由自己定义自己身份的女性，常常被这种视两性气质对立为常态的性别叙事排除在外。因此，她希望借助美杜莎危险与魅力并存的形象，探讨如何令女性摆脱外界的投射，重新夺回自己的视角和叙述权。艺术家试图通过二元统一的图像学，将女性力量从激进进取的姿态中释放出来。
Sisi Yu, SUNNY MACDONALD, 2021
恩利 EN-LI/Z世代的身体
恩利（EN-LI）演绎全新“重塑想象”艺术家合作限量T恤，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毕业于纽约大学的Z世代艺术家恩利（EN-LI）则用他标志性的“人偶”母题重新诠释美杜莎的形象。他的创作脱离了原作“徽章”的形制，而让身体成为图像的主体。他用负空间镂空人物的骨架，有如被海蛇缠绕后的遗骸。他邀请观众用想象里来解读画面中男孩“空心人”的形象，打开了诠释的空间。随着创作者将自己的作者性视为开放的“场域”，这件作品又呼唤与观众之间产生超越表象的理解和共鸣。
恩利（EN-LI），《伪翼》
恩利（EN-LI）提到，他经常从音乐和末日美学中汲取思路，将转瞬即逝的躯体化作力量与蜕变的象征。在谈及作品灵感时，恩利（EN-LI）提到了音乐：歌曲《Lost Stars》里面有一句歌词描述了“狮子亲吻鹿”的场景。这样一个充满反差又无比温馨的瞬间让他联想到：世界有时显得复杂对立，但恰恰是那些突破常规、纯粹真挚的情感连接，显得尤为珍贵。“顺着这个感觉，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小男孩，他非但不畏惧象征着危险的蛇，反而与它成为了朋友。我想把这种跨越隔阂、建立信任的纯真关系具象化，于是创作了这幅画。”如同美杜莎蛇形长发的元素以激触的姿势模糊了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界限，恩利（EN-LI）将“人偶”作为描绘对象，从而探讨一种非人中心化、去二元对立的世界观。
艺术家恩利（EN-LI） VERSACE“重塑想象”艺术家限量合作系列
美杜莎的传奇在时代中被赋予新的意义，如同重塑审美想象的渴望随着品牌进入新时代而愈渐丰满。作为凝视的主体，美杜莎具有将所视之物凝固为石头的能动力量，从而颠覆千年来女性被观看、被凝视的客体位置。她亦人、亦神、亦妖的形象如同一把钥匙，隐匿又浮现于女性形象被反复描摹的千年图像历史，为21世纪的人们打开为身体赋权、为审美赋能的钥匙，范思哲将她摄人心魄的凝视铸为品牌图腾，守护着全球的奢侈品信徒。
撰文 杨宇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