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在张晓刚最新个展 “张晓刚:蜉蝣” 于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幕之际,《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新书发布会在上海 ZiWU 誌屋举行。艺术家张晓刚,本书作者、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易丹与同济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余明锋,就即将出版的书作和张晓刚的艺术实践展开对谈,讨论由《艺术新闻 / 中文版》主编叶滢主持,从本书的写作过程开始谈起,回到张晓刚的艺术创作原点,共同探讨 “由物至像”,以观看抵达的意义之旅。
发布会伊始,易丹分享了创作《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的缘起。从可追溯至数年前的起意,到规整文本后所呈现出的本书结构 —— 作者的艺术评论、与艺术家的互动性对话与艺术家的图像三重并置。易丹表示,在张晓刚的视觉艺术中,常常运用的 “物” 的元素包括 “人物”、“器物”、“景物” 等。而 “像”,与观众个体的视野、感知相联系,需要观者 “看见” 的参与。 “成像” 的过程是体验性的:“每一位观者都有自己的身份、情绪与情感定位,有自己的历史感、现实与肉身。每一种感受都有价值。” 易丹说道。他坦言,在以艺术作品作为观察焦点时,“意义” 并非是一种公共化的、或具有单一性结果的词汇 —— 当看似能够穷尽表达的文字语言介入到对视觉物象的叙述中时,也并不足以周全 “意义的显像”。
《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新书发布会现场,从左至右为:余明锋、张晓刚、易丹、叶滢
“张晓刚像一个导演,(将人、物)安排在一整个空间,让好像不愿意相互发生关系的事物发生相互关系。” 余明锋说,“其实我们在携带着自己的‘意义系统’,去解释‘观看’的同时,我们的‘意义系统’也正被观看的对象改造,或与其发生交融,它不是单向的‘我携带着我所有的教育背景去解释这幅画’。当我们面对艺术品时的‘自我打开’,其实是一种释放。”
在龙美术馆开幕的张晓刚个展中,主展厅中悬挂着于 2020 年完成的巨型画作《舞台 3 号:城堡》,关于这幅宽至 2 米 6,长达为 6 米的巨幅画作,易丹分享在之前与张晓刚对话时,彼此都避免谈论画中具象物体的象征意味。艺术家将意义的产生留给观众,正如易丹所言:“他 / 她(观者)可以自由地去生产(属于)他 / 她自己的意义。”
张晓刚,《舞台 3 号:城堡》,布面油画、纸张、杂志拼贴,260x600cm,2020,图片来源:龙美术馆
在《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一书中,易丹对《舞台 3 号:城堡》有着详细的分析与阐释。他亦于发布会现场分享了这幅作品之于他自身的吸引力:在一众止于数字序号的作品题目中,“城堡” 指向具体的物。跳脱于画面基本色调的建筑物和 “舞台” 相关的元素似乎生成一种含混的概念表达,在透视与反透视并存的空间关系下,一程超现实的视觉之旅就此开启。
《舞台 3 号:城堡》是张晓刚画作中,创作时间跨度最大的一副作品 —— 前后历经 13 年,创作期间对作品的搁置、拾起与修改反复交替进行。因此,张晓刚与画作之间的关系也在时间中变化。“通过这 13 年,我变成了一个观者。” 张晓刚说。在发布会现场,他也分享了画中图景 “具体如何发生变化”。2000 年后,张晓刚着手创作《里与外》系列中的室内或户外空间,而现在画面中的黄色城堡并未完全显现,最早仅是以隐于画面右方的,具有 50 年代特色的公共场所(学校、医院等)的形象存在。后加入图像的则是具有不同年代时代特色的建筑物。凸显舞台性质出现的相关人物形象都经历过修改。张晓刚笑谈:“如果能透视出来这幅画改了多少遍,(能看到)现在唯一留下的、最原始的痕迹,就是天空的最顶端。” 由于颜料的强覆盖力,艺术家在作油画时可以实现笔触的反复叠加。关于何时为一副作品画上句点,张晓刚向观众们分享了自己 “以线条收尾” 的创作习惯。
《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新书发布会现场
余明锋表示,张晓刚通过将事物抽离于原本的‘关联’,形成一个新的‘世界关联’,从而产生一种奇妙的张力,作品强烈的寓意性就此而生。在《舞台 3 号:城堡》中,充满透视与反透视的时空如同漩涡,“标准” 的时间尺度被遗落在身后,而漩涡中心是一个生动的、关注肉身性的 “感知空间”。余明锋也就易丹对张晓刚艺术研究的专著为话题对象,谈以基于画作的 “观者” 身份所进行艺术哲学讨论,是如何成为以从理论出发的艺术哲学之外的另一种路径。
《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
易丹 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23 年 3 月出版
《物 / 像:观看的意义之旅》一书的封面,借用了《光》系列作品中的 “电筒光” 元素。于封底点亮的手电筒在封面的一角留下张晓刚作品中典型的 “光斑痕迹”。正如 “物” 与 “像” 的区别,张晓刚将光的痕迹视为 “造像” 过程中的呈现:“‘光斑’的含义多重,也比较暧昧。它夹杂着时间感、记忆,也包括伤害。” 张晓刚的作品中不乏私密性的物件与个人记忆的显像,他说道:“也许我的想法比较传统,认为艺术家需要‘造像’,作品中需要有个人感受。”
张晓刚,《光 4 号:2020 年三月某天》,布面油画、纸张拼贴,200x105cm,2020,图片来源:龙美术馆
在张晓刚此前与易丹的对谈中,他曾表示,在描述这些被光晕包裹的物体时,他所期望的效果是 “发光体即是物件本身”。例如,在《舞台 3 号:城堡》中,城堡散发的黄光并非来自外部光源,而仿若属于悖谬的 “物的自体发光” 现象。过去三年里,因主动与被动的隔离,张晓刚有了更多的时间与在封闭的空间中自己相处。久居狭小的四方空间中,张晓刚对 “物” 的觉察变得敏锐。在 “被压缩的空间” 中,人与物之间似乎不再拥有明显的边界线,这些日常用品出现在张晓刚的《蜉蝣日记》中,似乎也带有自身的言说与角色。
张晓刚,《蜉蝣日记:2022 年 3 月 15 日》,纸上油画、纸张拼贴,77x96cm,2022,图片来源:龙美术馆
在空间被压缩的同时,艺术家面对的时间线却在延长。叶滢谈及本次张晓刚于龙美术馆呈献的《蜉蝣日记》系列作品中,艺术家作品中所引入的 “历史之迹”—— 戈雅的《理性沉睡,魔怪生焉》(El sueño de la razón produce monstruos)中沉睡的人和蝙蝠,格列柯画中变形、拉长的人都被召唤到近年的画作中,这些非理性的幽灵一再出现,暗合了此刻的时代征兆。
当张晓刚回看过去三年中的经历,某种于事件之外呈现的历史 “循环性” 也引发了他的警觉, “作为艺术家,我只是表达感受,并把我的感觉记录下来。” 张晓刚说道。这些画作交织而成的,是一本可作参照的私人日志。正如易丹所说:“张晓刚已经对当下充满种种变故的现实做出了回应。他呈现出的对自己肉身与精神感受、情绪的描述甚至反思都是艺术家‘终极责任感’的体现。”
“张晓刚:蜉蝣” 于龙美术馆展览现场
撰文 / 王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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