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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沛铿:植物、水族系统、情感隐喻与安全空间

Apr 23, 2024   黄熙婷
640杨沛铿,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喜怒哀乐”常被用来泛指人类的种种情感经历,但在艺术家杨沛铿看来,心境的高低起伏往往要比这概括复杂得多,因为哪怕是同一种情绪,“我的开心和别人的开心也是不一样的,大家的情感其实只是大致的一样。”他自2010年从香港浸会大学视觉艺术院毕业后,一直在创作里探索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角力、当代社会对于人际关系的规范,以及人性的矛盾。从逝去的感情到萍水相逢的交集、家族历史到零碎的日常观察,他的创作灵感大多来自于个人经历,而隐喻是他核心的表达手法,因为他认为很多时候人最真实、最私密的感受都无法宣之于口,更适合细味省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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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2杨沛铿,《长于香港,生于东莞》, 2015年,图片由艺术家及Para Site艺术空间提供,摄影/林子英 @Image Art Studio

植物和水族系统是杨沛铿最常用的信息载体,不仅因为动植物的生态易于类比和反照人类社会,也因为他长久以来都透过园艺和养鱼来抵御生活纷扰、寻找安全感。[1] 他在上幼儿园之前随着家人从东莞搬到了香港,两地的社会文化差异让他自小就对于自身定位尤其敏感。他在小学时期形成了养鱼的嗜好,而他发现相比起建立友谊,维持一个完善的水族系统还来得更轻松、更有满足感。[2] 早年的一个作品《长于香港,生于东莞》(2015)就以六个水族箱构成装置,透过不同繁殖于中国大陆,后转运到香港售卖的热带鱼,反思根源和身份认同等主题。要是对动植物没有像杨沛铿那样丰富的认识,或许无法轻易洞悉他的创作指向,但他也表示:“观众不一定要根据我的经历去理解作品,因为这其实也不可能,我最想达到的就是让观众自己去感受。”而他一直以来都有意地透过场地设计去引领观众体会作品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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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4“睡房展”现场,艺术家香港居所,2012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在早期的“睡房展”(2012)中,杨沛铿就把自己家里的卧室变成展览场地,探讨公共与私人空间的界线。其中一件作品《艺术家工作室派对》是一帧投影在天花板上的照片,捕捉了一对正在拥吻的男女。这是杨沛铿曾经在一个派对上无意中看到的情景,而当时忘情的男女就好像通过他们亲密的行为,在一个公共场合裡划分出私人空间,让他顿时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他把这无法介入的瞬间投影在自己的房里,不仅是在质疑自身在社交群体里的定位,也是在引发受邀进入到他卧室里的观众去反思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同场的另一件作品《我很好,但请不要碰我》(2011)就以一个濒临满溢的方形鱼缸隐喻社交焦虑,看似波平如镜,实则不堪干扰。

640-5杨沛铿,《我可会是个好男友(进阶版)》,2013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640-6杨沛铿,《百香果路》,2014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人与人之间的边界到底该如何定义?这些定义又会带来怎样的心理影响?“睡房展”所提出的诘问之后成为杨沛铿的创作主轴。早年的作品不少都围绕着亲密关系展开,比如《我可会是个好男友(进阶版)》(2013)以一株生长在宝笼里的捕蝇草为象征,看似完善的生态箱却了无生气,就像捕虫夹里的蝴蝶标本一样,暗喻着对伴侣无微不至的关怀或许跟窒息的控制只有一线之差。在另一件曾经参展2014年上海双年展的作品《百香果路》中,杨沛铿则构建了一个存在缺陷的生长环境,把竹棚悬挂在百香果枝条刚好够不着的高度,透过拼命生长的攀藤喻意徒劳的付出和无法开花结果的感情。

640-7杨沛铿,《在水之间》,2019年,图片由艺术家及Kohta Kunsthalle提供

随着人生阅历变得更丰富,杨沛铿的创作题材也从个人感情延申至各种人际关系。2019年初,他在赫尔辛基Kohta艺术中心驻地,之后基于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以及跟当地人交流的体验,举办了个展“兀突的介绍”。其中一件大型空间装置《在水之间》由几组透明的塑胶杯子组成,均等地悬挂在整个展场内,每个杯子相距大概一个多身位,模拟人与人之间舒适而客套的社交距离。所有塑胶杯子也盛着七分满的水,驱使观众必须小心翼翼地穿梭展场,就好比在认识陌生人的时候,尤其是来自另一种文化背景的新相识,需要谨小慎微地打开话匣子一样。杯子更被尼龙线吊得稍微倾斜,仿佛暗喻人与人之间避免不了的偏见,没办法“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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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9“Silent Floaters”展览现场,布鲁塞尔Jan Mot画廊, 2023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在另一场近期的展览“Silent Floaters”(无声漂浮,2023)中,杨沛铿则着眼思考友谊的定义。他认为:“就像在一段恋爱关系里,朋友之间有多亲近也很难确切知道……我会观察某些反应来试探我们的友谊,但我这样做其实也是在动摇我们的关系。”[3] 在日常生活里不好付诸于行的试探,在展览中都被转化成不同的测试“指标”,比如能够显示空气流动的悬浮纸折桑蚕、透过枯萎反映时间流逝的桑叶,还有会随着湿度而变色的纸本桑液绘画。整个展览最具视觉挑战的作品是《点灯(旧室)》,两面粉刷了不同白漆的墙面深浅差异几乎微不可察、若有似无,非常形象化地体现近年在各地社会备受热议关注的“煤气灯效应”(gaslighting),一种让人产生自我怀疑的情感操纵手段。展览里的各种“指标”都微妙隐晦,考验观众透过耐心观察,自己去体会现象和本质的落差。展览的构思虽然源自于对友谊的迷思,但作品的隐喻实则能指向人心深不可测的各种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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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11“there’s something missing”展览现场,香港Wontonmeen的私人住宅单位,2020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四年疫情过后,很多人对于社交距离和情感关系都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当被问到他的创作是否也有受到疫情影响的时候,杨沛铿表示:“我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在思考这些问题。人与人之间永远没有办法看得见所有东西,一定会有隔阂。我从2018年开始就在创作里处理一些忧郁、很难解释的情绪……或许因为这样,疫情那种封闭的状态不是陌生的冲击。”

640-12“there’s something missing”展览现场,香港Wontonmeen的私人住宅单位,2020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他在2020年疫情期间举办的个展“there’s something missing”(有所失,2020)是他自“睡房展”后再次运用起居空间创作。预约了看展的观众都在事前收到一把钥匙,然后在特定时间独自前往一个私人住宅单位参观。除了一封杨沛铿当日给观众手写的书信之外,展览不附其他文字介绍,旨在提供一个能让人独处的时空。其中一件作品《喘息中的隐士》是一个放置在卫生间、内置了扬声器的澳洲圣螺,以瑜伽里的海洋呼吸法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气息,仿佛在养精蓄锐,等待假以时日重新出发。在2023年香港M+第二届希克奖入围展里,另一件作品《仓鼠笼里的墙(问月酒店)》(2022)也呈现着相似的状态,宣纸上的铅笔痕迹和茶渍记录着杨沛铿在外遊隔离期间,酒店房里日复日的光影变幻,静谧而细腻。相比度日如年,疫情更似他自我沉淀的契机。

640-13杨沛铿,《仓鼠笼里的墙(问月酒店)》,2022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近日,杨沛铿在香港Para Site艺术空间举行个展“微息”,由伦敦Gasworks艺术空间以及秦皇岛阿那亚艺术中心联合委托制作,承去年在伦敦举行的“Soft ground”(柔软的土地),继续探索围绕着树木形成的地缘文化现象。被问到构思巡展的体验时,杨沛铿表示:“这对我来说是新的尝试。我觉得我是喜欢展览会随着不同城市,或者不同地方的语境而产生变化的,就像是在尝试把一个故事改编或者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一样。”而回到香港,他就以大埔林村的许愿树习俗为出发点重塑了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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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15 640-16“杨沛铿:微息“展览现场,香港Para Site艺术空间,2024年,摄影/Ray Leung
继上一代大榕树在2005年春节不胜宝牒负荷而倒塌后,现在的许愿树已被换成塑胶仿树,而且还增建了莲花灯许愿池和许愿木锁供信众选择。“微息”中的核心作品《滑捋捋的啪啪树》是一截用肥皂铸造的树干,躺在展场柔和的蓝色氛围里隐约地闪烁,看似矜贵,但实则会随着环境的温湿度变化和观众的触摸而消耗腐朽,就像不敌众望的许愿树一样。另一件作品《有味云吞(腐烂中的愿望)》是一坨坨湿湿皱皱的红橘彩纸,在各处不起眼的角落和缝隙里像被丢弃的宝牒一样凋零,让人不禁反思不断任意更迭的许愿形式到底意义何在。
从早期关于感情拉锯的作品,到后来剖析不同人际关系的创作,杨沛铿众多题材的底蕴其实都关乎欲望和掌控的相互关联,“微息”也不例外。谈到这次创作的挑战性时,杨沛铿认为,“最困难的部分是找出一种方式,或者一种联系去让观众能够理解到这个项目除了树木地缘文化以外更多的意义。”相比过去的展览,“微息”营造了更沉浸式的感官体验,引领观众去切身玩味作品的喻意。除了肥皂树干弥漫着混合了麝香、土壤、青苔和木材的幽香之外,“有味云吞”也散发出柑橘调的气味,再者还有喷出桉树香气的装置作品《助人之臂》。在多重植物气味的交织之下,观众走在铺了软垫、被渲染成雾蓝色的空间里,就仿佛是在清晨的林地中踱步。所有的作品形成一个整体的环境、一趟连贯的探索,而观众必须打开五感去制造解读。相较杨沛铿以符号象征为隐喻的作品,“微息”的呈现更为抽象,但也给予了观众更多的空间和更大的能动性去拓展想象。

640-17杨沛铿,《啪啪树》,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展场外挂着一张摄影作品,照片里摄於伦敦汉普斯特德荒野的树干呼应着巡展去年的首站。关于他的摄影,杨沛铿透露:“我不是建立影像的人,我不会特别摆拍或者制造一个情况,我的照片是一个观察,它们的阅读性在于我选择的不同角度、不同资讯。我喜欢摄影因为它只是一个状况定格,没有过程。我作为观察者不一定完全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我也在诠释那个情况……立体的作品未必能达到影像可以营造的感觉和阅读性,虽然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我是创作立体装置的,但摄影对我来说其实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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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20杨沛铿,《五个混乱太阳群(过渡)》,2024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相对于早年多时反映焦虑、缺失或是迷茫的作品,杨沛铿近年来的创作更多的旨在营造一些不确定但开放的可能性。不久前在第24届悉尼双年展亮相的大型吊灯装置《五个混乱太阳群(过渡)》受后羿射日的神话传说启发,而他选择以不规则垂坠的灯泡重塑五个太阳并存高挂的状态——既不是开始,亦不是终结,而是酝酿着潜能的浑沌。

640-21杨沛铿,《永不足够贪婪池》,2024年,“杨沛铿:双附院,香港在威尼斯”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revor Yeung Studio
640-22“杨沛铿:双附院,香港在威尼斯”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revor Yeung Studio
而刚适逢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开幕,由香港艺术发展局及M+视觉文化博物馆联合委任、周宛昀策展的“杨沛铿:双附院,香港在威尼斯”,则沿用艺术家最核心的意象载体,通过多组没有鱼的水族箱,探讨不同社会系统的结构与平衡。譬如大型户外装置《永不足够贪婪池》,利用多组鱼缸搭建喷泉,水源淘淘不息地循环,华丽却空洞,隐喻人类无尽的欲望。另一个装置《财源滚滚泉》也跟“微息”有异曲同工之妙,透过一组模拟风水装置的仿黄晶球,讽刺人类盲目自满的信仰和执念。《小小安逸龙卷风》是一个被七个调节器械维系的鱼缸,而鱼的缺席令装置更显浮夸多余,引人反思各种当代社会系统、权利架构甚至个人生活配套的需求与平衡。展览最沉浸式的装置是《(不是你的)逃避洞》,让人彷如置身香港旺角的水族店铺,但作品的视觉符号却超越本地的语境,驱使观众去注视水族箱里一般本忽略的元素,例如抽水器、过滤器、孵化器、磁力刷、藻类、沉木等组件——没了鱼的水族箱尚能运行,可鱼但凡缺少了其中一些维持生态环境的元素都会失衡,暗语所有生存系统的平衡其实都微妙而复杂。鱼的缺席让水族系统成为自我观照的容器,而杨沛铿认为在人与人之间,“留白是一种保护彼此个人空间的方式”,面对着充满未知的世界,留白也未尝不是顺应万变的处世态度。
[1]“杨沛铿:上个夏天的日落”幕后制作访问,刺点画廊,2016年9月12日。
[2]Asymmetry Art Foundation, “Intimate Systems:Trevor Yeung in Conversation with Qu Chang”, <https://www.asymmetryart.org/film-audio/intimate-systems-trevor-yeung-in-conversation-with-qu-chang>.
[3]杨沛铿,“Silent Floaters”艺术家自述,https://janmot.com/exhibitions/2023-ty-detailed-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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